生豬收購員騎著一頭毛驢路過我們村到了鄉食品收購站了。毛驢的籠頭上系著紅布條、脖子上掛著響聲清脆的小鈴鐺,尾巴下邊箍著一根小木棍,小木棍兩頭鉆著孔拴著皮條與鞍子連接著。他身穿吊著黑布面的羔子皮襖,頭戴狐皮帽子,腳穿翻毛皮大頭鞋,雙腳登著馬鐙,不時地磕著驢腹的兩側。收購員姓沈是保定人,所以人們都習慣了叫他沈侉子,所以人們看見沈侉子就知道鄉食品收購站每月一次的收豬開始了。那時,全鄉四鄰八村家家戶戶都得把自家養的豬趕到鄉食品收購站去賣。父親和母親經過一番商量后決定要把家里養了將近一年的豬賣掉。
母親在院子里一邊給豬喂食一邊用手反復撫摸著豬的脊梁,還不時地伸開手指一次一次地在豬的脊梁上一匝一匝地仗量著。我心里非常清楚母親的心思:一是從豬仔到現在母親一日三餐把豬喂養大畢竟有了深厚的感情,委實有點依依不舍的感覺。二是估摸著經過一年的辛勞看看這頭豬究竟能評上幾等,又能賣多少錢。
母親昨天就早早地燜了半鍋土豆,今天一大早就把土豆握爛用水泡上再加上點莜面做成美味的泔水給豬飽飽地、美美地吃上一頓,這是它有生以來最好的一頓泔水。母親一邊干活一邊想著一邊嘮叨著,眼圈紅紅的還微微噙著淚水。
父親拿來一根長長的繩子先是從豬的脖子上繞了一圈打了個結,然后再把繩子掏過豬的前腿又繞了一圈再打個結,這樣就把豬拴好了。
父親趕著豬出了街門,母親在前邊不停地嘮嘮嘮地叫著、引著。父親一手攥著繩子,一手拿著根小木棍驅趕著。平日里豬最聽母親的話,而母親也從來沒有對它使過如何暴力,所以有母親在它心里也就踏實了許多,也就毫不顧忌地跟著母親往前走,就這樣趕著豬上路了。
到了食品收購站,賣豬的人很多,一個個手攥著繩子牽著自家的豬在門外排著長長的隊等待著,希望沈侉子給自己的豬作出一個較高等級的評判。沈侉子不但性格直、言語少而且評判等級的技術也高,在判定豬的等級時只是用拇指在豬的臀部、腰部使勁地按壓,三次兩次下來豬的等級、出肉率就判斷個八九不離十。告知豬的等級之后便用腳在豬的臀部上輕輕一踹,只說一句話:“賣不賣,不賣趕回去”!判定等級后就要上稱稱重了。兩個身穿油膩膩臟兮兮衣服的愣頭青后生,用事先準備好的雙股股繩子從豬的腹部掏過來往緊一撐,用稱鉤鉤住繩子將一根木棍穿過大稱上的繩套,分別搭在肩膀上兩人用力往起一站,豬的四腳就完全離開了地面。沈侉子細心地在秤桿上一點一點地挪動著懸掛秤砣細繩兒,等秤桿完全水平后就把豬放下來解去豬身上的所有繩子,把豬趕到了一個濫大院子里,豬完全就歸人家了。第二天沈侉子就要趕著收到的豬路過我們村回到食品公司了。當時計劃經濟體制下,最低等級的豬價是五毛二,每個等級每斤相差二到三分錢。再好的豬也只能就賣到七八十塊錢。
我家的豬被評了個二等,賣了六十三元錢。父親把錢交給母親,母親反反復復地數著,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久久地凝視著手里那零零碎碎的錢。手里這一疊沉甸甸的錢,飽含著全家人的多少勞頓和艱辛。為了養大一頭豬,為了這幾十塊錢,全家人沒明沒夜地挖野菜、打豬草。特別是母親,她付出了更多的辛勞和汗水。
回到家,母親沒有豬可喂了心里空落落的。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村口等著豬群下來,再看一眼她辛辛苦苦喂養了近一年的豬。走到村口我家的那頭豬又回到了它的故鄉,一眼就看到了它主人。于是拼命地跑出豬群,結果被沈侉子騎著毛驢追上去用鞭子抽到豬群里。父親清楚母親的心思,曾多次對母親說,再過幾天就到正月了,我們再買一頭小豬,正好到了臘月就又能賣了。
(作者系尚義縣教育局干部)